就像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海洋新興產業是一個全新的產業領域,但無疑會成為經濟新一輪發展的引擎。“十二五”規劃綱要中提出了推進海洋經濟發展,并將其作為轉型升級、提高產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內容。今年2月底,浙江省海洋經濟發展示范區正式上升為國家戰略,更提高了浙江加快發展海洋經濟的迫切性。
在新近出臺的《浙江省海洋新興產業發展規劃》中,浙江根據自身發展優勢,將未來的“藍色經濟”重點鎖定在海洋先進裝備制造、海洋生物醫藥、海水綜合利用、海洋清潔能源、港航物流服務和海洋勘探開發服務等領域。
看似分散的產業領域應該如何發展?是整合起來齊頭并進,還是有所側重地突圍?本報記者采訪調研的過程,就像是拾掇一條散落在地的珍珠,在細致的尋找中,不斷冒出驚喜——這也是“海”的魅力所在,看不到邊界、有著無限的暢想空間。
3月22日,占地150畝的國家海水淡化基地正式落戶杭州,成為浙江海水淡化產業化的一個新起點。
這個新基地的建設周期為兩年。新基地建成后,不僅意味著國內海水淡化領軍企業——杭州水處理技術中心將實現膜生產線的大規模擴容,同時高技術含量的高壓泵等海水淡化國產設備制造企業也將陸續入駐。據預測,通過產業聯盟,這個基地在未來5年內將實現產值100億元以上,產業集聚效應也將進一步形成。
海水淡化的產業化之路,只是浙江海洋新興產業發展的一個縮影。
產業突圍
每一個與海相關的產業,在全球海洋經濟大發展的今天,都站在了新的十字路口,這是一塊剛剛被開墾的“處女地”,比其他任何產業更加迫切地需要新技術的突破。
海水淡化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案例。
1995年是一個分水嶺,在此之前,海水淡化的膜技術依然停留在實驗室階段進展緩慢;但之后的海水淡化迅速形成產業,發展之快勢不可擋。
幾乎所有相關技術的研發,都圍繞降低成本展開,因為只有成本降低才有大面積推廣的條件,才能實現產業化。
杭州水處理技術中心從1984年誕生之初,就沖著攻克海水淡化新技術而來,在過去的七八年時間里,中心已經將海水淡化成本從原來的10元每噸,降低到今天的不到5元每噸,但仍然高出民用水一倍以上。
把降成本進行到底——杭州水處理技術中心負責海水淡化的總工程師楊波如今是這個“使命”的主要執行者。
“現在海水淡化裝置設備仍然主要依賴進口,降低生產成本、提高技術是一方面,設備的國產化也會是一個重要途徑。”楊波說。于是,伴隨著海水淡化產業的發展,國內的設備配套生產企業諸如電子芯片、高壓泵制造企業也有了增加研發投入、提高生產效率的動力。
本月中下旬,舟山六橫島上一個海水淡化新項目即將建成出水,這又是一個海水淡化的事件:屆時,國產化率將從原來的70%左右,提高到85%以上。更有意義的是,其中的核心技術——反滲透膜也實現了國產化。
和海水打了46年交道的中國工程院院士高從堦,參與了我省膜法海水淡化技術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的突圍全過程。他告訴記者,脫鹽率是衡量膜技術高低的重要指標。現在,杭州水處理技術中心生產的膜脫鹽率為99.4%,國際最高水平達到99.8%,差距僅為0.4%,我們已經可以拿著自己的技術與國際巨頭在競標中同臺競爭。
技術的突圍,更為產業化開辟了廣闊的道路。如今,杭州水處理技術中心中標的工程項目已經跨出浙江,擴展到西沙群島、遼寧等地;設備也已經出口到巴基斯坦、印尼等國。
挑戰核心
與海水淡化的高起點不同,我省海洋工程裝備和高端船舶的制造規模早已成型,但一直缺少核心技術。2009年,我省船舶工業增加值為149.6億元,位居全國第三。規模優勢背后,缺乏動力設備、導航設備等核心技術卻一直是心頭之痛。
浙江海洋開發研究院船舶設計研究中心負責人劉瑛告訴記者,船舶制造附加值高的主要是配件,而非整裝。對浙江企業而言,要想實現從“大”到“強”的轉身,通過新技術、新材料的研發來推進船配行業發展是必由之路。
讓劉瑛欣慰的是,這兩年,浙江金海灣等大型造船企業已經在嘗試著通過與船舶設計研究中心的技術合作來實現突圍。
更有嗅覺敏銳的浙商先行一步,把握住國際的前沿脈搏。杭齒集團是比較成功的一家。
已經占據全國船用齒輪箱60%以上市場的杭齒集團,正在加緊搭建一個新技術平臺,在未來幾年內可望讓這家老牌國企完成新的蛻變:從賣產品,轉型成為船舶的“心臟部位”——船舶推進系統集成的總設計方。
談起未來,杭齒集團總經理馮光的眼里透著光:“從傳統的漁船,到高端工程船舶,都迎來了新舊技術交替的關鍵時期。一旦在技術上實現突圍,未來推進系統的需求是呈幾何式增長的。”
馮光的判斷不是毫無依據的。一個明顯的跡象是,原本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訂單普遍低迷的情況正在改變。統計數據顯示,全球海工裝備制造業包括鉆井裝備的訂單增長了5成,而浮式生產平臺的訂單則激增逾一倍。
據中國船舶重工經濟研究中心專家趙澤華介紹,僅中國在未來5年內,海工裝備總投資就達2500億至3000億元人民幣。
不只是杭齒集團,包括中策集團的船用柴油機、3兆瓦以上海上風力發電機組、海底勘探專用的可視淺鉆等國產化開發,海洋新興產業的每一個細分領域都在突破,也在帶動這個產業規模日新月異。
引資而動
同樣是出于對新技術的渴求,象山石浦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企業用4年的時間,成功地從魷魚墨囊中提取出一種抗腫瘤藥物重要原材料——魷魚墨汁多糖,并獲得了國家發明專利授權,奪取了浙江在海洋生物醫藥領域的先機。
這家企業就是寧波超星海洋生物技術有限公司。老板葉再府是地道的漁民出身,敏銳的嗅覺和市場營銷經驗,讓他把握住了這次機遇。過去4年,他在這項技術上投入超過500萬元,這對一家產值不超過2億元的企業來說是筆不小的數目。
有風險的投入,也為葉再府帶來了高額回報。據保守估計,這項新技術將讓昔日“垃圾”一夜之間價值飛漲千倍。
不過,記者在調查中有一個明顯的體會:或者因為研發投入過大,或者因為行業門檻過高,在海洋新興產業領域,像超星公司這樣吃頭口水的民企身影還太少。
問題是,離開了民間資金的參與,離開了資本逐利的市場屬性,一不小心,一項新技術就會被關在實驗室里無人問津。
認識到新技術和產業化之間的鴻溝,國家海洋局第二研究所扮演起了中介的角色,旨在為全國各大院校的新技術產業化搭建一個平臺。
海洋二所研究員陶春暉和同事們的工作,就是拿來大院名所在海洋勘探方面的技術成果進行推廣應用,并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提出修正意見,為其最終實現產業化鋪路。如今,已經有深海探測網絡建設、深海抗腐蝕新材料辣黃油漆等技術走上了產業化之路。
但是,陶春暉還是不太能找得到民營企業的身影。
“專業技術門檻太高、應用領域過于專業,往往使深海勘探業不為人知。再則,有些行業準入門檻也受到限制,尤其深海油氣的勘探和開采領域。”陶春暉分析。但他又為民營企業可能錯失良機而遺憾。
據預計,世界海洋石油約占石油資源總量的34%,目前海洋油氣勘探尚處于早中期階段。
“無論是從國家發展海洋的戰略高度,還是企業自身搶占先機的角度,海工裝備制造領域都是大有可為的。”海洋二所副所長鄭裕龍分析。
只爭朝夕
相比其他幾大戰略性新興產業,海洋新興產業有著特殊的尷尬:過于專業且分散的細分領域,產業規模不小、卻缺乏核心技術支撐;而此時,先行一步的國際巨頭卻早已經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中國大市場。
中信建投的一份分析報告指出,到2023年,全球將有23億人缺水,到2100年,地球上的河水資源將被耗盡,海水淡化產業的發展已經關乎國計民生。行業的特殊性,讓海水淡化產業化之戰提早打響。
因為一批國際巨頭開始盯上了中國市場,杭州水處理技術中心的負責人們有著強烈的危機感。為了與他們抗衡,在參加國內的招標項目時,他們有時候不得不壓低價格以贏取標的。
“為了占有市場,海水淡化已經陷入價格戰的洗牌階段。”杭州水處理技術中心負責人的話,引起了記者的深思。
海水淡化,這個在上世紀90年代才成型、技術幾乎與國際水平同步的新產業,如今已是硝煙彌漫;那些起步更晚的產業領域,面臨的競爭態勢可想而知,發展之緊迫性不言自明。
未來五年時間內,我國的海工設備產業市場巨大,然而國內并沒有形成完整的研發體系,更沒有形成完善的產業鏈,每年仍有70%以上依賴進口。暫且不提“浙江制造”與國際海工裝備“第一艦隊”的新加坡、韓國等國的差距,即使與國內的廣東、山東和江蘇等省比較,我省海工裝備制造業也是一個“短腿”。同樣的,海洋生物醫藥面臨的形勢也比較嚴峻。而在省政府咨詢委副秘書長王東祥看來,這應該成為浙江發揮資源優勢、挖掘巨大潛力的產業。
在進入海洋世紀的第二個十年里,怎樣發揮浙江民資豐厚的優勢,追趕國內其他省份乃至國際先進水平,這是一次不進則退的比賽。
“此時不加緊發展海洋經濟,更待何時?”海洋二所院士金祥龍發出這樣的感嘆,他希望浙江發展海洋新興產業的步子,快一點、再快一點。
然而,現實又現一個新的尷尬:長期習慣于短期投機的逐利性,浙江民資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參與海洋新興產業的廣闊前景,與此同時,一些行業門檻的限制,又攔下了有意參與的資金。
單靠企業單槍匹馬、各自為戰,恐怕難以在短期內扭轉乾坤,更需要相關部門從政策層面上打破框框,助推產業實現突圍。一個好消息是,一只規模2億元的浙江海洋基金已經正式落戶舟山。
國家海水淡化基地、大洋勘查技術與深海科學研究開發基地等一個個旨在助推產業聯盟發展的大平臺也是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