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季度以來,由于市場因素煤價上漲引發火電成本加大、南方水電區域出現干旱影響水電供給,以及一些地方高耗能產業產能的釋放,導致全社會用電量超出預期,電力供需出現嚴重不平衡,用電高峰比往年提前到來,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發布的預測報告稱,今年夏季用電高峰全國可能面臨3000萬千瓦的電力缺口。。在“十二五”開局之年就發生的全國范圍內的“電荒”,反映出了當前經濟運行的何種軌跡?對減排任務愈加艱巨的“十二五”時期來說,當前的電荒將會產生多大的影響?“電荒”背后蘊藏的是挑戰還是機遇?
國家電網浙江公司發布的數據顯示,浙江省電力缺口達200~400萬千瓦。為了應對這次“電荒”,浙江省許多企業在開春之季就面臨“開三停一”、“每周停二”等形式的限電措施。而從5月17日起,浙江省有序用電錯避峰等級從原來D級錯避峰240萬千瓦調整為新的C級錯避峰300萬千瓦;6月1日起,浙江省對2400多家重點用能企業實行了懲罰性電價,用電超過行業能耗限額標準的企業將加收每千瓦時0.1元的電價。
不僅在浙江省,往年在夏季用電高峰時才爆發的“電荒”,今年在全國許多地方提前到來。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預計,今年夏季用電高峰期全國可能面臨3000萬千瓦的電力缺口。為了應對“電荒”,從6月1日起,全國15個省市電價有不同程度上調。
“電荒”背后反映出了當前經濟運行的何種軌跡?
煤價上漲、電力價格停滯不前,由于干旱導致的水電供應減少、出現“窩電”現象,以及“十一五”末拉閘限電抑制的投資沖動反彈,重重因素疊加,“電荒”爆發成了必然之勢。“電荒”的背后,是高能耗企業產能釋放的客觀現實。電荒問題,折射出了當前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轉型之困
按照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的預計,今年將是近幾年電力供需形勢最為緊張的一年,電力缺口總量可能超過歷史上最嚴重的2004年。
“今年‘電荒’現象的出現,跟去年年末的拉閘限電有很大關系。”長期關注中國能源發展的廈門大學能源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去年因為要完成“十一五”的減排任務,一些地方政府不得不拉閘限電,今年由于是“十二五”開局之年,地方政府有很強烈的投資沖動,要把去年限制掉的產能補回來,所以上半年就出現了高耗能產業反彈現象。加之因為干旱導致的水電供應不足、火電供應跟不上,矛盾集中到一起,“電荒”也就提前出現了。
煤價上漲、電力價格停滯不前,由于干旱導致的水電供應減少、內蒙古等能源大省出現“窩電”導致電力無法輸送出去,“十一五”末為完成節能減排任務拉閘限電抑制的投資沖動在“十二五”開局之年反彈,重重因素疊加,“電荒”爆發成了必然之勢。
“在這幾種因素中,高耗能產業的反彈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林伯強說,目前電力、鋼鐵、化工、水泥建材、電解鋁、紡織六大高耗能產業用電占到總用電量的75%左右,高耗能產業對電力旺盛的需求推動了“電荒”的提前出現。
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發布的一系列數據說明了高耗能產業對電力需求的旺盛:今年1月~4月,我國全社會用電量累計全國用電量1.46萬億千瓦時,同比增長12.4%,遠遠超過了我國“十二五”規劃的全社會全年用電量7.5%~9.5%的增長速度。而第一、二、三產業以及居民累計用電分別同比增長3.16%、12.14%、15.03%和13.18%,用電量是實實在在上升。鋼鐵、冶金、化工、建材作為我國傳統的四大耗電大戶,其4月份合計用電量占全社會用電量的比重為34.4%,比3月提高了3.1個百分點。而在5月份,我國粗鋼產能利用率更是達到了94%的歷史高位。
國家發改委在6月3日發布的一份題為《當前煤電油氣供需形勢報告》也特別指出,一些高耗能行業過度發展的勢頭仍未得到有效控制是電荒發生的重要原因:4月建材、化工行業工業增加值同比分別增長18.1%和13.9%,分別比全國工業平均增速高4.7個和0.5個百分點。當月粗鋼產量5903萬噸,增長7.1%;水泥、平板玻璃、燒堿、乙烯、甲醇等產量增幅都在20%以上。在電力供應出現緊張的上半年,高耗能產業的迅猛發展讓電力供需呈現更加緊張之勢。
記者對各省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進行了調查,注意到遭受“電荒”嚴重的浙江、湖南、江西等省發布的今年前4個月經濟運行數據,也證實了地方投資偏重、高能耗產業對電力需求旺盛的事實。
浙江省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浙江省高耗能行業生產增速大幅反彈,3月份,八個高耗能行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5.7%,其中,非金屬礦和石油加工分別增長30.6%和17%,電力、紡織、造紙和黑色金屬分別增長13.1%、12.9%、12.3%和13.3%;江西省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一季度全省全社會用電量累計195.87億千瓦時,工業用電量133.86億千瓦時,而重工業用電量達到了109.78億千瓦時,增長25%;湖南省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1月~4月,全省規模工業能源消耗2183.65萬噸標準煤,同比增長8.6%,而重點耗能企業能源消耗1645萬噸標準煤,占規模工業能耗比重為75.3%。
林伯強說,2004年的電荒,與當時電力裝機容量不足有很大關系,而本次“電荒”的背后,卻是高能耗企業產能釋放的客觀現實。“電荒”問題,折射出了當前經濟粗放型增長方式轉型之困。
“電荒”對減排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依靠“電荒”來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和通過拉閘限電來調整產業結構、減少污染物減排一樣是靠不住的。而為了解決“電荒”問題,還有可能形成電力項目大批上馬導致減排壓力增大的惡性循環
節能減排的根本目的,還是在于對產業結構進行調整,淘汰落后的產能,提高資源利用率,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而本次“電荒”的發生,則反映出通過節能減排調整產業結構并沒有真正在一些地方真正得到落實。無論是去年的拉閘限電,還是今年的電力需求猛增,都掩蓋不住一些地方仍然對通過高耗能產業來推動經濟增長路徑的依賴。
那么,本次“電荒”對產業結構調整以及“十二五”的減排產生什么樣的影響?提出這一問題,因為本次“電荒”發生后,為緩解電力企業發電積極性,緩解部分地區遭遇到的“電荒”,國家發改委從6月1日起,宣布上調15個省份工商業、農業用電價格,平均每千瓦時上調1.67分錢。而對于高耗能企業來說,意味著成本的增加。
這一變化在一些地方已經體現。以用電大戶電解鋁行業為例,有統計數字顯示,生產一噸鋁,平均需要耗電約1.4萬~1.5萬千瓦時,如果每千瓦時上漲2分錢左右,每噸鋁生產成本將增加280元~300元左右。“電荒”導致用電緊張,加之電價的上漲,對于高耗能產業來說,不啻于雪上加霜。
對于出現的這種情況,有評論指出,在國家政策無法有效地推動地方政府產業結構調整之時,眼下蔓延的“電荒”或有可能起到倒逼的作用。
“電荒”究竟能否達到這樣的效果?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公共政策中心氣候變化課題組首席電力專家許方潔在接受記者時表示,從理論上講,電價上漲對于高耗能行業來說會帶來成本上升,對一些利潤微薄的企業可能會逼其退出這個行業,也就意味著減少污染物的排放,理論上有助于調整產業結構。但由于目前提的電價太低,實際上對企業造成的影響可能有限,“在電荒時提價和吃止痛片一樣,先止止痛,等電荒一過,就又起不到多大作用了。”
林伯強也不看好“倒逼產業結構調整”這種說法,他說,即使客觀上當前的“電荒”對于產業結構調整來說起到一定的作用,但這種作用依然很有限。
“從理論上講,如果電荒是一個長期持續的過程,有可能起作用,但是大家都知道,電荒只是階段性出現的。對于投資者來說,如果一個地方長期受到電荒困擾,那就不會在這里投資,但如果只有兩個月沒電,那還是可以等到的。而電荒發生的時間并不會很長,對于企業來說,短期內可以承受成本上漲,依然可以撐得過去。”
“依靠電荒來促進產業結構調整,這和拉閘限電來調整產業結構一樣是靠不住的。”林伯強認為,要從根本上推動產業結構的調整,只有用市場手段,用長期的價格機制使高耗能企業成本上升。因為即使在短期內通過價格杠桿提高企業的成本,企業依然可以把成本轉嫁給消費者。
林伯強還指出,產業結構的調整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并不是短期內可以做到的,它是一個需要5年、10年甚至更為長期的過程。而現階段高耗能產業的結構是一個客觀存在,“目前中國依然處于一個加速的城市化進程,對鋼鐵、水泥的需求都是剛性的,這是跟經濟發展規律結合起來的。”
度過去年拉閘限電的“嚴冬”季節,許多地方高耗能產業的復蘇和大量項目的上馬,使得電力需求猛增,導致“電荒”的發生。而為了解決“電荒”,一些地方又開始上馬電力項目,這是否會形成一種由“電荒”導致污染物減排壓力增大的惡性循環?
對于這個問題,林伯強的看法是肯定的,“因為對電力的需求越旺盛,一些地方政府就會擴大電力裝機容量,上馬新的電力項目,而電力企業本身也屬于高耗能企業。上馬的項目就越多,自然對污染物減排就形成新的壓力。”
從這個角度來講,電荒對生態環境保護本身也形成了壓力。因為水電上馬過程相對長,如果大量火電項目上馬,就意味著排放更多污染物,同時也需要有更多的煤炭來供應,其采掘、運輸都對生態環境本身帶來很大的影響。
即使就“電荒”本身來說,本身也意味著更多的排放,“為了解決‘電荒’,一些企業就有可能采用其他的能源利用方式,與電力相比,其他能源利用的效率會更低。從這個角度講,‘電荒’對污染物減排來說,并不一定能起到正面的積極作用。”林伯強說。
“電荒”對“十二五”產業結構調整是機遇還是挑戰?
如果能真正借助“電荒”時機,利用市場手段來把一些高耗能產業淘汰掉,真正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從這個角度來說,“電荒”就不僅僅是挑戰,也是機遇
電力供需關系出現不平衡、“電荒”提前到來,國家相關部門除了采取提高電價、利用價格機制來提高供電企業發電的積極性外,還針對高耗能產業的過快發展勢頭,出臺政策,對高耗能產業發展進行調控。
針對煤化工在一些中西部一些煤炭資源豐富地區快速發展的勢頭,國家發改委于4月13日發布了《關于規范煤化工產業有序發展的通知》,要求各級發展改革部門要進一步加強煤化工項目審批管理,不得下放審批權限,嚴禁化整為零,違規審批。在新的核準目錄出臺之前,禁止建設以下項目:年產50萬噸及以下煤經甲醇制烯烴項目,年產100萬噸及以下煤制甲醇項目,年產100萬噸及以下煤制二甲醚項目,年產100萬噸及以下煤制油項目,年產20億立方米及以下煤制天然氣項目,年產20萬噸及以下煤制乙二醇項目。上述標準以上的大型煤炭加工轉化項目,須報經國家發改委核準。
而僅一天后的4月14日,工業和信息化部、國家發改委、監察部、國土資源部、環境保護部、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國家電力監管委員會、國家能源局等部門聯合印發了《關于遏制電解鋁行業產能過剩和重復建設引導產業健康發展的緊急通知》,要求各地立即叫停擬建電解鋁項目,控制產能過剩和無序擴張的勢頭。據悉,電解鋁行業受影響產能超過700萬噸。
石油和化學工業規劃院院長顧宗勤指出,無論是煤化工產業還是電解鋁產業,都屬于高耗能、高污染、資源型的產業,現在這些產業項目的大量上馬,和一些地方只追求經濟發展而不顧環境承載力有關,無序發展只會增加污染和能源消耗,進一步加大資源環境壓力。
在“電荒”提前到來期間,國家相關部門連連出臺政策,對高耗能產業進行整頓,從而推動整個產業結構的調整,從這個角度來看,“電荒”也許是個恰當的介入時機。但這些政策能否起到所期望的效果,從許多資源豐富地區已經在地方規劃中把這些項目列入進來的情況來看,并不樂觀。
對此,林伯強表示了他的擔憂,“‘十一五’期間為完成減排任務,采取的一些措施如拉閘限電是一種行政的手段,比較容易起到效果,并沒有從根本上推動產業結構的調整。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短期的拉閘限電和長期的減排是矛盾的。這也意味著‘十二五’期間不能再去借助這種行政手段來推動減排,‘十二五’的產業結構調整會更不容易。”
林伯強說,如果能真正借助電荒時機,利用市場手段來把一些高耗能產業淘汰掉,真正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從這個角度來說,“電荒就不僅僅是挑戰,也是機遇。”